这个回答绝对是在闻瑞意料之外的，在他的猜想里陈劭或许觉得魏南音有些不同，不然也不会真的为了个运动会的赌约，就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帮魏南音补习。但是他对她应该还不至于到很喜欢的地步。不然他对她的态度为什么又那么冷淡，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总想对她好吗？尤其是这学期，他一个外人都能看出他似乎在刻意疏远她，他就不信魏南音感受不到。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看出魏南音的失落，也更加肯定了魏南音对陈劭应该是喜欢的，只是她自己可能还不清楚罢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来找陈劭说出这番话的原因之一。他以为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多数要面子、没长性，陈劭可能会被他这么一激，就更加疏远魏南音。

但是此时此刻，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气他？还是他已经变态霸道到那种“我不喜欢也不许别人觊觎”的程度了？

“咦，你俩怎么在这？”

俩人循着声音看过去，是魏南音。

陈劭对闻瑞笑了笑，转身走向魏南音。魏南音以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但他却只是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在她的目瞪口呆中围在了她的脖子上。

“早去早回。”他说完转身走进了宿舍楼，独留魏南音和闻瑞在冷风中沉默伫立了好一会儿。

魏南音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围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很大、很软、很简约的灰色羊毛围巾，最重要的是，那上面还有着独属于陈劭的淡淡的柠檬味，以及他的体温。

可是他为什么要给她围巾。

她抬头正要问闻瑞，就见闻瑞黑着脸直接从她面前走过。

她快走几步跟上他：“你俩刚才说什么呢？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

闻瑞没好气：“没说什么。”

不自觉地他又看向她脖子上的围巾：“他给你你就真戴着？”

魏南音愣了愣：“不然呢？”

闻瑞：“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怎么被人黑的？他这围巾他戴过好几次了，我们学校那些女生肯定都注意到了，现在戴在你脖子上你让那些人怎么想？高三这么紧张的时候，你难道还想被这些事分神？”

闻瑞说着就要去解魏南音脖子上的围巾。

魏南音连忙避开：“这么晚了谁看的清？大不了我明天洗好就还给他。再说了……”

魏南音缩缩脖子：“今天真挺冷了的。”

闻瑞：“这都放假了，你明天还想着见他？你不是每天学到半夜两点吗？还有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这样吧一会儿上了车你就把围巾给我，我洗好替你还给他。”

闻瑞说得好像有点道理，但是魏南音却一口拒绝了：“也不用专门还他吧，寒假补课的时候我再带给他吧。”

闻瑞闻言沉默了。

好一会儿，两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魏南音甚至已经看到闻瑞爸爸的那辆帕萨特了。

闻瑞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魏南音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怎么不走了？”

闻瑞直视着她，好一会儿才像是鼓足了勇气问：“你是不是喜欢陈劭？”

又是那种感觉——魏南音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徐晶晶问她这个问题时，她自己问自己这个问题时，都是这种感觉。

但这一次，面对闻瑞，魏南音没有老实回答她其实不太确定，而是直接否认：“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心思想这种事？”

说完，她的脑中却出现了陈劭给她系围巾时的情形。漫天的大雪中，他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她，他离她那么近，近到两人呼吸可闻。那一刻她觉得她的心跳都停止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也静止了，周遭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有他替她系围巾的动作缓慢而认真地进行着。

闻瑞神色稍缓：“走吧。”

……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新年就过去了，随着天气一天天地转暖，离高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当后黑板上的倒计时牌子变成了一位数时，魏南音他们也迎来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堂课。

最后一节是张思斌的数学课，但是他走上讲台的时候却没有带任何教案。

站在讲台上，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展开铺平，清了清嗓子说：“来点一下名。”

讲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这谁来谁没来老师不是一目了然吗？还点什么名呢？

“刘欣。”

“到！”

“闻瑞。”

“到！”

“王广华……魏南音……董宇飞……陈劭……”

就这样一一点完了所有人的名字，张思斌说：“我们班四十八个同学，过了今天之后，就很难聚得这么齐了。”

他这话一说完，众人纷纷唏嘘起来，原来这就是老师点名的用意。不过想到几天后的高考，除了解脱，他们还要面临着离别。原本还亢奋着的众人们，此时的情绪都难免低落下来。

张思斌继续说：“这是你们高中生涯最后一堂课，寒窗苦读十二年，大部分的人，到了今天，高中生涯就画上了句号……”

回想着自己这三年在南石的经历，突然发现也听戏剧性的。弯路没少走，傻事没少做。所幸，在她迷失的这段时间，还有那么多人没有放弃她。多么庆幸，她遇到张思斌、徐晶晶、闻瑞他们，还有陈劭。

想到陈劭，她回过头，目光掠过前面开着的窗时，那上面正好映出他的影子。

虽然模糊，却依旧是她所熟悉的，年轻英俊的侧颜。他正偏着头，不知在看什么，神情专注，眼神温柔。或许很少人知道，这个看似冷漠的少年，也有一颗柔软温暖的心。而她就是其中一个。

魏南音的目光长久停留在窗户上的那个影子上，她不知道自己看他时是什么眼神，但她清晰的感觉到，不知从何时起，看到她时，自己的心是温暖悸动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偷窥了他多久，而玻璃窗里的他的影子始终一动不动。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可以那么专注，那么无所顾忌。然而，当她回过头时，却毫无防备地撞进了他的视线中。与他目光相触的短短瞬间，她好像突然听不到其他声音了，耳朵里只有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她连忙错开视线，重新把目光投向讲台，脑子里却在不停地回放着刚才的那一幕。良久良久，她恍然——难道刚才让他那样神情专注眼神温柔的，是自己吗？

高中生涯的最后一趟班会就这样结束了，难得的，张思斌离开教室很久后，教室里的人谁也没动。有人还沉浸在分别的感伤中没有回过味来，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考完试再聚呗。”

众人这才纷纷应和：“最好大家都考到一个城市！”

“最好还是不同的城市，假期出门旅游走到哪都有人接待了！”

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魏南音也受到了感染，问身边的陈劭：“不知道大学生活什么样？”

“每一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陈劭说，“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什么？”魏南音问。

陈劭看着她：“你再也没有同桌了。”

突然就难过了起来，不是为了再也没有同桌，只是担心身边再也没有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喜欢在他身边的感觉。她直觉这样的自己不太对劲，但是却也不想再压抑控制什么。高考要来了，她和他都已经站在了人生的分叉路口，在经历了短短的邂逅之后，极大可能的再度分道扬镳，未来天南海北，可能真像张思斌说的那样，无缘再见了。既然是最后的相处时光，那还压抑什么呢？

“还不走？”他收拾好东西起身问他。

魏南音这才注意到，教室里只剩他们俩人了。

魏南音说：“陈同学，我有道题目不会，能再给我讲道题吗？”

陈劭重新坐回座位上：“什么题？”

魏南音翻开练习册，随便找了一道物理题。其实这套题目并不难，正整本本做下来也没有几道能难住她了，但是就在刚才他起身要走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想让他多停留一会儿。

陈劭看了眼题目，微微挑眉看她：“这道题你不会？”

魏南音没有去看他的眼睛：“嗯，不太会。”

周遭安静了片刻，魏南音虽然低着头，但能感觉到陈劭似乎正在盯着她看。

她清晰得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一点点的加速，就在她以为他已经识破了她时，却见他拿起笔，在那道题目下方写了个公式。

“这是线圈产生的电动势，再由动能定理，能算出粒子射出电容器时的速度。要使粒子不从外边界飞出，则粒子最大半径时的轨迹要与外圆相切……”

他的声音缓而低沉，就如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魏南音听着听着，不由得有点走神。一抬眼，目光对上他光洁的颈项。夕阳余晖让他的颈项轮廓有些模糊却异常好看，白皙皮肤的边缘几乎透明。许久，她看到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她偷看他的目光也像被烫了一下。

但她不舍得不看。她的目光顺着他的颈项缓缓上移。略过少年人干净却棱角分明的下颚，最后停留在他因说话而微微翕动的唇上。

突然间那双唇微微抿起，好一会儿，魏南音才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而他也正好低垂着视线注视着她。

魏南音突然紧张起来，就像偷吃东西被当场抓个现行的小孩，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目光过于犀利，自己那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透明的，他似乎总能透过她这身躯外壳看清她内心所想。

她干笑一声，努力缓解着略有些尴尬的气氛：“怎么了？”

陈劭：“我问你听懂了吗？”

魏南音连忙点头：“懂了懂了，陈同学还是你厉害。”

陈劭瞥了眼练习册：“还有吗？”

魏南音很想说还有，但是经过刚才那“窒息对视”后，魏南音一刻也不想待在教室里了。

她连忙说：“没了。”

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而此时陈劭却不急着走了，看着她略有些慌张的动作，微微勾了勾嘴角。

就在魏南音打算落荒而逃时，他又突然开口：“紧张吗？”

魏南音愣了愣：“什么？”

陈劭：“高考紧张吗？”

魏南音仔细感受了一下，认真点头：“紧张。”

陈劭：“你就当是联考吧，最后这几次摸底考试也是几校联考，你不是发挥得不错吗？”

“那不一样。”魏南音说，“联考时考场虽然不在咱们学校，但是考场里的同学还是挺多的。看到你们我就觉得那不是什么联考，就是个普通的摸底测验，自然就不紧张了。”

陈劭问：“你在哪个考场？”

她拿出准考证看了一眼：“三中，你呢？”

“我在九中。”

“哦。”魏南音有点遗憾，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那你回九中考肯定不会紧张，都是你熟悉的环境。三中的话我估计也能遇到不少同学吧。”

陈劭点点头，魏南音连忙让开位置。

陈劭微微挑眉：“不走吗？”

魏南音：“哦，我突然想起来约了晶晶一起吃晚饭。”

“那我走了。”

“陈同学再见。”

然而陈劭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

在魏南音不明所以的注视下，他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放在了她的面前。

魏南音低头看了一眼，是他的学生卡。

“什么意思？”她问。

陈劭：“如果不被监考搜出来，你就带着吧。”

魏南音还是不明白。

陈劭难得有点不自在：“就当咱们还在一个考场。”

她轻轻摩挲着桌上的那张学生卡，又抬头去看他。他也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两人长久对视着，魏南音从那双灿若星辰幽深如寒潭的眼中看出了太多的情绪。

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但那双眼中澎湃着的情绪却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此刻的她竟然是失望的。

她的视线又移到桌上那张学生卡上。她小心翼翼地收好，说了声“谢谢”。

陈劭却没有急着离开，半晌后他说：“考完试，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也不等魏南音回应，转身往教室外走。

他要说什么？心莫名其妙地又悸动起来。她直觉这样的自己不太对劲，但是却不愿意去多想什么。

在他走出教室前，她叫住他。

他回头，她朝他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谢谢你了陈同学。”

想到过往这一年多里，她和他从最初那剑拔弩张的相识，到如今两人这样站在这里，她高中生涯里最宝贵的时光几乎都有他的参与。

她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

陈劭看着她半晌，动了动嘴角，像是在笑，但又过于不着痕迹。然而魏南音就是能从他这表情这眼神中看到了最纯粹的、最柔软的情绪，那是足以将她融化的情绪。

“原来你就是这么谢人的？”他突然开口。

魏南音愣了一下连忙说：“等高考结束，我请你吃饭！吃大餐！可以给你分享我点的菜的那种！”

“我对跟你吃饭不敢抱有什么期待了。”他看着她说，“真想谢我的话，那就用一个好的成绩来回报我吧。”

他最想要的原来只是她能考得一个好的成绩。

魏南音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自己何德何能竟然会遇到这么好的他。

三年来第一次，她无比感谢三年前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要不是一时冲动，她怎么会来到南石，那么也不会经历这么许多，不会有如今的成长，最重要的是也不会遇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