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治家(十二)

第五百五十章,治家(十二)

朱寿再踏雪往王妃院里走的时候,几个在窗前看着的小丫头喜滋滋告诉王妃:“朱寿来请王妃出门了。”

房里这才开始换衣服,瑞雪在外面拦住朱寿告诉他:“在换衣服呢。”朱寿就在外间等着,对瑞雪道:“朱禄在外面备马,我来驮小王爷出去。”

毅将军听到这一声,一换好衣服也不等母亲,就先出来,朱寿把小王爷的披风给他系好,把毅将军驮在肩膀上先走出门去。

一只手扶着坐在自己肩头上的毅将军,一只手打着一把伞。毅将军把伞接过来:“我来打着,你好好扶着我。”

顾冰晶自毅将军出门眼睛就跟着他走了,看到门帘一闪出门去,眼睛里就急得不行,也着急赶快出去。一时迸出一句话来:“朱伯母,我在家里就很少出去。”

“是吗?”妙姐儿温柔地笑一笑,她换衣服最慢,再挑一下首饰又要花点儿时间。丰年把一根镶宝簪子取下来,重新换上一根玉簪,也对王妃笑道:“就戴着出去也没什么。”

沈玉妙用手再扶一下额角,再道:“在家里戴戴也倒罢了,出门戴着就觉得太贵重。”一出门妙姐儿就把首饰都换下来。

瑞雪送上还是一件大红色莲纹的披风来,把风帽在房里为王妃戴好,手炉送过来,这才让丫头们高打门帘。

兴奋得不行的顾冰晶早早地在廊下等着,也是风帽戴好。妙姐儿捧着手炉,看着顾冰晶也抱好手炉,才微笑道:“咱们走吧。”

风雪夹风扑面而来,沈玉妙低低笑一声,听着顾冰晶也在笑:“雪吹到我脸上来。”可是真高兴。

这一行人慢慢在雪中行去,顾冰晶的奶妈宋妈妈站在廊下才念一声佛,杜妈妈就取笑一句:“老姐姐,你这又是念的什么佛,姑娘不是要过了年再回京去。”

宋妈妈一来到这里,就看准了几位妈妈们,竭力的巴结她们,这一会儿宋妈妈也笑了:“这是王妃疼姑娘,也是姑娘的福气,还有各位老姐姐的照顾才是。”

两个都是上了年纪的妈妈们说笑着,看了一会儿雪一同走到祝妈**房里去,因顾冰晶在这里住,厢房里腾了一间出来,祝妈妈只得一间房子,外间看着人做活,里间是睡觉的地方。

“这是什么?”宋妈妈又念了一句佛,看着针线上人手上的一件新衣服:“王妃一天一件也是穿不过来。”

大家一起笑起来,祝妈妈让了一下:“宋妈妈这里坐,这边离火盆近倒暖和。”然后才道:“一天一件也不值什么,我手里这一件是顾姑娘过年的新衣服,王妃新赏下来的衣料。”

“阿弥托佛,我们姑娘有这样的好婆婆,真是修来的。”宋妈妈再看看那好看的衣料,一脸地喜色:“这衣服给姑娘穿,就是回京去也是少见的。”

门外飞雪卷进门来,宋妈妈看着那雪花冷风来就近无形,对祝妈妈道:“我只爱你们家,冬天用火盆开着窗户或是门跑炭气,这是哪一家也没有的气派。”

看着火盆上的茶吊子水开了,祝妈妈提起水来给各人续上茶,这才对宋妈妈道:“这算什么,不就是一点儿木炭,你看看园子里多少树,能烧多少炭,足够用的。”

这一句笑话,让众人都笑得不行,杜妈妈这才看着坐在窗口榻上的邢妈妈对着宋妈妈解释道:“炭气过重,邢妈妈眼睛爱流泪水,我们这间房里,从来是开着窗户或是开着门,多领点儿炭来也就是。王妃房里每天烧着火盆,更是要开着窗户跑炭气。”

宋妈妈来了这几个月,早就弄明白这位少言寡语的邢妈妈是王妃自幼儿的奶妈,她从来没有多话,脸上总是笑容,不管说什么出来,大家都是听的。

“我一直想着要和各位老姐姐坐一坐,今儿正好王妃不在房里用饭,我刚才知道了,弄了钱求了小厨房的人做出来,各位现在给姑娘也在做衣服,权当我是给各位浇手。”宋妈妈笑呵呵地道:“难得今天是一个机会,坐在这里正好赏雪。”

这样的雪景人人爱赏,沈王妃出门,房里的众人也是抓紧时间赏雪。

沈王妃把自己的院子里更是种得四时花卉,午饭后,中午吃了几杯酒的妈妈们能睡的就去睡一会儿,不能睡的就泡上醺醺的茶坐着喝茶。

丰年从房里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正在嘻笑:“姐姐,看这廊下的冰绫,我说是九十九根,紫花一定要说是九十七根。”

“快去把小花找回来,这么冷的天,跑出去冻坏了可怎么办?”丰年只是笑:“冰绫明天再数也来得及。”

廊下结了不少的冰绫,丰年看了也觉得奇怪:“今年这么大的年,明年一定好收成,想来是王爷王妃勤政,这才感动上天,有这样的好雪。”

院外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进来,一件深色的披风,在雪中对着丰年笑:“姐姐,我回来了。”却是春兰的妹妹初夏。

不知情的丰年站在廊下取笑:“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婆婆刚才让人给你送东西来的,快去看看。”

初夏红着脸道:“姐姐又笑话我。”走到廊上来,把衣服上的雪掸一掸,接过丰年给的一个东西,捏在手里就知道是吃的,红着脸对着丰年行一个礼,这才回到自己房里去看。

原以为一去不回的初夏按着时辰回来了,在外面盘恒到晚上才回来的妙姐儿着实地惊奇一下,人心与人性是一本不容易看明白的书。

直到掌灯进分,沈王妃一行人才从外面回来,一听到初夏回来,再看到初夏在廊下接自己,妙姐儿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笑吟吟回头看一眼朱宣的妙姐儿,颇有感慨的把手放进朱宣手里,表哥真的是能稳得住,在外面喝酒的时候,妙姐儿时时会分心思,想一想我对春兰也挺好,我一心嫉妒,把她们弄在房里来当丫头,可是也没有打骂或是亏待过。

一想春兰变了心思,巧姐儿只能先去理解她,生个孩子是世子人人都想这样,也不能全怪她,可是不管怎么样为春兰找理由开脱,妙姐儿心里都有一处是不高兴的。

朱宣伸出手在妙姐儿头上拍一拍,安慰道:“还是有人知道妙姐儿的好。”沈玉妙用力“嗯”上一声,再对朱宣用力点点头,面庞一下子神采飞扬,对朱宣道:“明儿我还去滑冰床。”

“好,明天咱们还去。”夫妻两个人进了房里,毅将军背着父亲对母亲作一个打哈欠的样子,沈玉妙回一个明白的笑容,看一看朱宣,对毅将军道:“都回去歇着吧。”一旁看得明白顾冰晶忍住笑,和毅将军行礼走出去。

毅将军在自己鼻子上点一下,做一个看我很行的表情,然后扬长而去回到自己的房里。顾冰晶这才笑起来,与毅将军分开走,回去自己的房里。

房里妙姐儿这才帮着朱宣换衣服,把熏笼上熏暖的衣服给朱宣换上,柔声道:“表哥不用再生气,今年是太平年月,人人手里有钱,才会这样玩乐。”

“是啊,”朱宣拉着妙姐儿的小手送到唇边亲一亲,听着妙姐儿继续道:“已经让人去惩治那些人,表哥就不要再想着了。”

城外一道疏林景致,多少踏雪出城的人来赏玩,其中不乏有钱的公子哥儿,放鞭炮取乐蹿到农家的茅草屋上,一点就着,然后大家看着那烧得旺旺的茅草屋拍手取乐,让朱宣看到后立即脸色就沉下来。

太平年景事情也不少,妙姐儿正在劝解这样的事情。朱宣松开妙姐儿的小手,看着妙姐儿一件妃红色的锦袄上也是有雪渍,这是处置过烧房的事情后和打雪仗打出来的。

“去把衣服换了,湿衣服穿在身上又要生病了。”朱宣交待妙姐儿去换衣服,自己坐在锦榻上接过丫头们送上来的茶,脑海里还在想着事情,今年是太平了,明年的事情倒还有不少。

等妙姐儿换过衣服重新再过来,夫妻两个人坐在锦榻上开始说话,朱宣道:“明年各处的亏空要好好地查一查,盐务上一定有亏空,这些盐官们一批一批的来去,就等着我给他们填这个口子,哼,我哪里有这么好。”

“就我看过历年的帐务,表哥你也太宽松,这上面分明是一堆烂帐,表哥往年是怎么放过去的?”妙姐儿颇为不解。

朱宣冲着妙姐儿一笑,沈玉妙立即就明白了,朱宣的一笔帐完全是从这里冲走的,明年要重理亏空,就是不再愿意从这里冲帐。

窗外雪慢慢停息下来,朱宣和自己的小妻子在房里低语密谈这件事情,在自己房里的初夏则是在烛台下泪盈于睫。

先是接出去,初夏也没有想到是让自己从此就不回来,看着父母亲还是懵懂的面孔,初夏哭了:“姐姐要不是在王府里当差,能去淮王府上吗?

父母亲现年迈,可曾想一想,姐姐走以后,别人是怎么议论她的,侍候客人就这么跟了去,全仗着王妃为她全了面子,把她送给淮王。

现在要我走,想来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做,就我在王府里这么久,也知道王府里有势力。这些官宦人家,都是互相勾结,一旦姐姐不中用了,淮王爷翻了脸,我们在淮王那里也不得意,一下子就得罪两位王爷。”

初夏就是不肯跟着走,把两位本来不太明白的父母亲也说糊涂了,大女儿是大女儿的道理,说自己以后要当王妃,生个儿子要当世子,初夏的亲事重新再许一个当官的,让初夏当官夫人……

春兰对着父母亲说得天花乱坠,赶着他们来接初夏走。而初夏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脸涨得通红,把姐姐说了一通。

年纪虽然比春兰小,初夏一到沈王妃房里就人人看得好,由上往下看,当然是看得也不少。初夏对父母亲道:“淮王是皇亲,姐姐能好多久,我们王府里姨娘都是好出身,也是一样不受宠……”

两个女儿各有各的道理,一向脑袋不清楚的父母亲只能让初夏重新再回来,再去往春兰那里去报信。

沈玉妙是第二天知道春兰的父母已经离开,好生生的以前并不在这城里住,一来就弄一间小院说是在长住,然后借口接初夏家去,哼,沈王妃冷笑一声,淮王的赏赐想来是不少吧。

气到想和淮王去理论的妙姐儿如果不是想到淮王一见了自己就要象言情剧的文艺青年一样情意绵绵,妙姐儿觉得自己真的会去对淮王理论的。

重新唤瑞雪进来,沈王妃和蔼可亲的对瑞雪道:“要过年了,朱贵家的要接初夏去,让她早一点儿来说吧。”

瑞雪答应一声走出去,妙姐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自己的儿子和顾冰晶还在雪里打雪仗,脸上这才是温柔的笑容。

春兰的父母在过年前一天到达淮王府上,春兰不能说不惊慌失措,初夏许的亲事不错春兰是知道的,朱贵的小儿子长的也伶俐,朱贵的长子跟着王爷军功出身,南平王手下有不少是自己的奴才兵。

“王爷,这可怎么办?”春兰只能象淮王求救,淮王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我想你有孕,南平王妃应该高兴才是。”

从春兰这里也没有打听出来,南平王在自己府里的暗探,不想春兰一个人也不知道,只是来帮着江秀雅有孕的。

只要想到春兰这件事情只是美人儿一个人所为,全然没有南平王参与其中,淮王就会少几分威胁感,只想着和妙姐儿逗逗乐子。

等来盼去的淮王只言片语也没有等到,原以为美人儿沉不住气,要大发雷霆,至少会想点儿办法把自己逼到南平王府去理论一下,淮王并没有等到。

看着春兰着急,淮王只是一笑,安慰道:“有孩子的人是不能动气的,你妹妹不肯来就不来吧,几时她想明白了愿意来再来就是。重许亲事还不是一句话。”

“多谢王爷,”春兰对着淮王拜谢过,看着淮王抖一抖衣衫,站起来还是温和地道:“你早点儿歇着吧,我明儿再来看你。”就这么走了。

外面有更鼓声传来,春兰一个人坐在灯下,痴痴的看着窗外,淮王已经走出院门,春兰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孕实在是一件不应该的事情。

想了一会儿,让自己的小丫头银红去打水去:“我洗洗就好睡了。”银红答应着去了,走到前面厨房上去提水,管厨房的人一听是春兰要水,撇一撇嘴道:“今儿晚上王爷是歇在田香房里呢,你们要水要等一会儿才行呢。”

银红有几分难堪地道:“以前也来要过,怎么今儿就不给了呢。”管厨房的人更要笑了,道:“外面来的小毛丫头,以前给是因为你们房里有王爷在,听说有孕了,要生小王爷呢,这么狐狸精似的,自己开一个小厨房就是。”

听着银红涨红脸道:“我不是问一声儿,怎么就骂上狐狸精了……”被厨房上的人一通笑话:“那个有孕不能侍候王爷,不是还有你吗?”

银红一路哭着回到春兰房里,春兰听了更要动气,咬着牙都走出门口了,冷风一吹觉得身子冰冷的,这才叹一口气跺跺脚回到房里来。

这一弄要水洗的心情都没有了,春兰打发去睡:“茶吊子上还有一点儿热水,你用了吧,我再坐一会儿。”

春兰坐在烛光下,不得不重新想一想,自己有孕以后一下子就得罪一片人,正想着,窗外有声音传来:“她真的当她自己生下孩子来能封世子爷呢,也不拿镜子照一照自己。”

丫头们住的是一排房子,春兰并不是单独的小院,人来人去的都从窗户下面走,说几句也很容易能飘进来。

春兰忍忍气,等我生下孩子来再要你们好看,可是越想着不气人越是要生气。春兰在房里来回走着,突然眼泪就流下来,江王妃何其好命。

一嫁过来就是王妃,生孩子也有强大的后盾为她谋划,难道我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不会对南平王妃有一点儿忠心吗?

春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孕可以说是意外,只是自己没有及时的在王妃那里澄清此事,就说自己忘了吃药或是吃药后也不起效用。

吃药后不起效用的当然也有,这一会儿春兰格外的后悔,自己太不精明,真的生下男孩来,当然我要努力为他谋划世子位,可是眼前不应该与南平王妃生分,就是江王妃还在借她之力,何况自己并没有任何根基。

窗外暗影风动,春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孕以后,应该做的就是给南平王妃去封信,说自己是一时不慎才有孕,春兰重新坐在灯下想一想,现在再递这个消息回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这样的想法让春兰想了半夜,近天明的时候才睡着,现在春兰唯一庆幸的就是初夏还在南平王妃那里没有回来……

过年的那几天,是各处人都比较闲的时候,妙姐儿和朱宣对坐在一起赶围棋儿玩,朱宣只是笑:“这样的事情表哥也要陪你。”让人看到真是可以把牙笑掉。

瑞雪走进来对着王妃回话道:“丹珠又病了。”丹珠是留在南平王府的一个人质,妙姐儿看一看朱宣,道:“我去看一看去。”

走出二门,在王府的深处有几座小小的院落,金尼夫人在这里住的时候也是养在这里,路过一个小院时,沈王妃放慢步子问了一句:“头人最近还好?”这里关的是嘎格头人。

“每日饭量都还不错。”朱禄回了话,沈玉妙这才继续往最深的一处小院子走去,这里住着的是丹珠,一位头人之女。

守院门的人看到王妃过来,赶快过来侍候。妙姐儿略一思忖道:“她平时都会说些什么?”自从来到这里,别的人都是好好的吃饭,照常如就,有一个机灵的艾多朱宣已经放在自己的书房里,以夷治夷,但是汉化,守汉人的规矩,守汉人的礼法,这就是南平王治夷的主张。

进到房里,沈王妃先坐下来听守院门的人回话,守院门的人一一的回王妃:“这几天和以前一样,夜里梦话总是喊她自己的父母亲,也喊一个怪名字,后来才知道,是她养的一只鸟。”

“这倒也罢了,”妙姐儿看着医生也随后过来,道:“在这里等着,看过我再进去。”医生遵命进去,一下子就进去四个人,然后房里响起来尖叫声:“汉狗,汉狗,你们别碰我。”居然是一口发音纯正的汉话。

房里房外的人都象是没有听见,沈王妃静静地坐在外面,手里抱着自己最喜欢的手炉,然后就听到是呜咽声,象是嘴被堵起来的扭动挣扎的声音,院外又响起来几声鞭炮声,不知道是哪一个家人的孩子在玩鞭炮,就这么几声,把房里细微的响动淹没在鞭炮声中。

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禀王妃,也是四个人一起出来,一向给这位丹珠小姐看病就是如此,人少了制不住她,不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而且声音尖得吓人,一声:“汉狗,”能把人耳朵震得都是不舒服。

“只要按时是饮食,就会发起来。”看过几次,每次医生都这么说。沈王妃听完了,站起来往房里走去看这个倔强的小姑娘。

**是一个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块巾帛的小姑娘,年纪约有八、九岁左右,一脸仇恨地看着进来的人。

房里桌椅板凳又倒在地上,丹珠一旦有力气,就拿房里的东西出气。跟从的人扶起桌椅板凳来,放下锦垫,沈王妃一身彩衣,优雅地坐下来,看着那仇恨的眼光,这种眼光真的是不太好看。

“给她松绑,”妙姐儿吩咐人,朱禄走过去三下两下先把丹珠身上的绑绳给解开,然后才把她嘴里塞的东西扯出来。

绑上这么一会儿,又绑得很紧,这院子里的人都烦她这么找事情,好吃好喝的对待这位人质却整天不是摔就是骂,没有一会儿消停。

揉一揉手腕,酸麻刚得到缓解的时候,丹珠一蹦就下了地,拎起床前的一个圆凳就想砸到那个端坐的人身上去。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上演,站在床前的朱禄一只手抓住丹珠的头发,一只手抓住那举起来的圆凳,把圆凳硬夺下来,另一只手抓着丹珠的头发往上一提,看着丹珠呼痛一声双手抱住头发,朱禄劈面就是一个巴掌骂道:“你好生着。”

沈玉妙皱皱眉,对朱禄道:“别打她。”这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头发被朱禄扯住,脸上挨了一个巴掌,疼得眼泪流下来,眼睛里不再是单纯的仇恨,而是混合着痛楚,让妙姐儿不忍心看。

再对朱禄道:“松开她吧,”朱禄一松手,丹珠一得自由就一矮身子奔着妙姐儿扑过去,这个人是主人,是王妃,是她让我这么痛苦,每一次妙姐儿来劝丹珠,丹珠就只想拿东西掷过来,或是奔过来划花她好看的脸。

沈玉妙好笑的看着又被朱禄抓在手里的丹珠,对守这小院的人道:“好好劝着呢,不吃就往下灌,药送来也往下灌,”然后站起来,看着正在破口大骂的丹珠,只是淡淡一笑,从这小院里走出去。

走出院内,房里的尖利声音已经没有了,要想让丹珠住嘴的唯一方法就是把她嘴堵上,到吃饭的时候再给她松开。

这里自己很少来,院外有一排大树,树后面衣角一闪,已经被妙姐儿看到,站在院门轻声喊一声:“毅将军。”

树后这才走出来毅将军,身后还有顾冰晶,一起笑着走过来,两个人躲猫猫一直跑一直跑就跑到这里来了。

“母亲,这院子里关的是谁?”毅将军是听到那尖利的骂人的声音。顾冰晶则是对朱伯母道:“听起来有些怕人。”

妙姐儿为儿子整整衣服,温和地道:“你也知道是关着的人,听话,以后这里不要来了。”顾冰晶是赶快点点头,那种骂人的声音听起来真是可怕。

毅将军则是嘻笑着点点头,打定了主意母亲走了再来看看。对顾冰晶做一个鬼脸,毅将军主动拉起母亲的手,道:“咱们回去吧,给我点儿吃的,我饿了。”

顾冰晶走在另一边笑道:“毅将军你又是一头汗。”毅将军用袖子就这么擦一擦,道:“你看,没有了。”

母子三个人在路上又看了一下景致,顾冰晶越来越讨好这位未来的婆婆,小小的孩子也能感受出来她太当家。

“等我回家去,也让我母亲帮我种上这么多的梅花,可是只怕再怎么种,也不如朱伯母这里好。”顾冰晶这么说。

妙姐儿也莞尔,心里的忧闷暂时可以缓解一下。回到房里,朱宣让人把围棋子儿收起来,看一看妙姐儿的表情就知道,安慰道:“教化也需要时间,让人去管教就行了,不用自己天天去听,很好听吗?”

“一个小孩子,”沈玉妙叹气道:“表哥不如让她回去吧,看着她的眼光,实在是怕人。”自己也有一个女儿的妙姐儿由已推人,想一想端慧想自己应该也是一样。

朱宣对于妙姐儿时有的心软只是一笑,或许这样才是女人。“你怜惜她要自己看着,要是让朱宣来收拾,早就服帖了。”

“我也知道好好饿她几顿或许是给她几顿打,野性一下子就没有了,”沈玉妙叹气:“一个小小的孩子,下不了手这样对待她,又有离家离开亲人的痛楚。”妙姐儿依然是在自己能心软的时候要心软一下。

看着房里四处锦绣,沈玉妙只能含笑看一看朱宣,成者王侯败者寇,步下榻去给朱宣换一杯茶送过来:“表哥请用茶。”

朱宣一手接过茶杯,一只手搂着妙姐儿的腰坐在自己怀里,这才道:“不要为这样的事情再难为,再看到你又犯糊涂,表哥要责备你了。”

手里把玩着朱宣腰带上一块玉饰品,妙姐儿轻轻嗯上一声,心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来那个小姑娘丹珠,对朱宣道:“就象养鸟儿一样,刚关在笼子里肯定是不习惯的,再等些日子,如果还是这样,再交给表哥。”

“你自己看着办吧,”朱宣对这个不置可否:“就是因为这样野性难驯,所以更应该在身边好好教化才是。这是她族里唯一的头人之女,这样子长大回去,可是不行。”

夫妻两个人在房里说这件事情,厢房里的毅将军把刚才弄了一身雪的衣服换掉,重新是一件青色的锦袄,又出了院子。

“你去哪里?”顾冰晶也跟了出来,跟上毅将军身边有几分担心地道:“你不要去看那院子里的人,让朱伯母知道会不高兴了。”

毅将军继续走着道:“没事,你要去就跟着我一起,不去就别告诉。”毅将军想去看一看这个人到底长着什么样的三头六臂。

“你,”顾冰晶轻轻咬一下嘴唇道:“那我跟你一起去,不然你又怀疑是我告状。”毅将军不领这个情,一语揭破道:“你也想去看一看是吧”

两个孩子走到小院去,顾冰晶有几分高兴的道:“有守门的人,他不会让你进的。”毅将军从手上拿出一个皮球来,对顾冰晶道:“你看着我能不能进去。”然后跑开几步,一皮球砸在顾冰晶身上。

顾冰晶也拿着球往毅将军身上砸,已经跑到院墙外的毅将军一脚把皮球踢得高高的,踢进了院子里,然后对顾冰晶眨一眨眼睛,这样就进了院子。

守门的人陪在身边道:“奴才要捡,小王爷一定要自己捡,这球捡到了,请回去吧,这院子里要是过了病气可不是好玩的。”

然后听着房里又是一声尖叫:“汉狗,”然后是有人骂的声音:“再骂还把你嘴堵上。”毅将军一下子来了精神,道:“我去看看。”

一下子就跑进房里,守门的人没有拦住,从他胳肢窝下面跑过去了,只能跟在后面:“哎,哎,小王爷请回吧。”顾冰晶吃吃笑着也跟在后面进来。

房里是正在给丹珠喂饭,一给她松开就尖叫骂人拿着手边的东西砸人,房里两个粗壮的妈妈,一个人手里捧着饭,一个人正抓着丹珠在骂:“你不骂人好好吃饭,就不堵你嘴。”

丹珠正在挣扎着,看到一前一后两个小孩跑进来,毅将军很是好奇的看一眼,看到两个妈妈身上都被吐的有饭,问一句:“你们怎么了?”

“喂她吃饭,就吐人一身。”妈妈们含笑对小王爷解释道。毅将军再上下打量一下这一会儿不再挣扎的丹珠,吩咐道:“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我要问问她骂谁?”

嘴里一得轻松,丹珠又是恨恨一句:“汉狗。”毅将军立即反唇相击:“那你为什么要学汉话,还学得这么流利,”看着丹珠噎了一下,毅将军骂道:“你怕当不了汉狗是不是?”

顾冰晶吃吃的又笑起来,往外面看一看,拉一拉毅将军的衣袖道:“咱们回去吧,这里好脏又好乱,会不会过了病气走。”

丹珠无话可回,就瞪大眼睛看着毅将军,毅将军也不甘示弱,也回瞪着丹珠,两个人有如两只要斗起来的鸡一样互相瞪着眼睛看着。

“你不走,我走了。”顾冰晶跺跺脚,看到毅将军和这个小姑娘一起互相瞪眼,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刚出门两步再回头来看到毅将军还是在瞪眼睛,娇嗔一句:“我去告诉朱伯母去。”

毅将军这才慌手慌脚几分,对顾冰晶道:“等等我,我也回去。”然后犹不甘心看着丹珠道:“不吃饭会饿死,生病会病死,你不想活了,方法多的很,你们松开她,让她撞墙去,把脸撞成丑八怪去。”

丹珠傲慢地道:“我是山林里最美丽的姑娘,我还要活着回去见我父母亲。”毅将军又骂一句:“那你装腔作势不吃饭,等着别人喂你还不吃。”

“毅将军。”顾冰晶在院门又喊了一声。毅将军这才转身跑走,一面道:“下次我来,希望看到你饿死。”然后才喊一声:“来了来了,你去告诉我就不再理你。”

两个小孩子一起回去,毅将军这才舒服了,对顾冰晶道:“上一次母亲也看她,听说她也是骂人,学汉人的书,学汉人的话,还要骂人汉狗,她自己才是。”

然后吐着舌头对顾冰晶学:“她还不如我哥哥养的大狗长的好看。”顾冰晶撇着小嘴儿:“我看生的挺好的,长大了也是一个美人。”

前面走过来几个人,都对着毅将军行礼:“小王爷,顾姑娘。”这几个人里面也有一个孩子,又大上一些,足有十一、二岁,对着毅将军好奇的打量一下,行了一个夷人的礼。

却是沈王妃想来想去,让在朱宣书房里侍候了有十几天的艾多去劝说丹珠,别的人在这里不是好生生的,只有丹珠一个人整天这样。

丹珠是被大人带来,一直看到的都是大人,觉得这些大人欺负自己年纪小没力气,就整天想着事情折腾自己折腾别人。

看到一个小孩子跑过来对着自己骂:“你学汉话就是为了当汉狗。”把丹珠骂愣了,这一会儿把脾气出在饭菜上正在吃饭。看到艾多走进来。

“你是,”丹珠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不是汉人,直觉上一猜,就可以猜出来是与自己一样身份的啊。

看着艾多从容自如好象在他自己家里一样自在的进来,丹珠一旦明白立即就阴沉着小脸,嘴巴张一张,差一点儿一句“汉狗”就要骂出来。

艾多却是很高兴,对丹珠道:“你肯吃饭了,那就太好了。”对身后陪着自己来的人道:“请先回去回王妃的话,她已经吃饭了。我在这里再陪一会儿。”

朱寿让跟的人走一个然后道:“王爷吩咐,今儿起你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好好的和她说说话吧。”然后朱寿才走。

房里的艾多和丹珠都有点儿高兴,艾多对丹珠道:“我不在书房里做事情的时候,都可以陪你说话。我知道你,山林里最美丽的丹珠是不是?”

丹珠一听又不高兴了道:“为什么你不反抗,不去骂他们,拿起刀从这里冲出去,反而要去汉人的书房里做事情。”

“因为我冲不出去,就是冲出去也打不过南平王的大军,反抗他们也没有用。”艾多年纪只大上两岁,浓眉下是毅然的眼光对丹珠道:“我主动要去南平王身边,我想象他一样长大后在这南疆战得住脚,竖一面大旗就让人害怕。”

“啊?”丹珠张大了嘴,听着艾多这样的话。又是一个人走进来对艾多道:“你的东西都搬来了,自己去看着收拾吧。”既不是太客气的,也不是不看重的语气。

艾多对丹珠一笑道:“你先吃饭吧,吃完了如果她们让你出来,你就到对面的房子里来找我。”丹珠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同伴一样的人,看着艾多要走,赶快道:“她们要是不让我出去怎么办?”

对着丹珠挤一挤眼睛,艾多轻松的笑道:“那你就想办法让她们答应你在院子里转,只是别用不吃饭这一条,不会有用。”

妙姐儿在房里听到丹珠开始吃饭,心里这才释然对朱宣道:“早知道是这样,早些儿让艾多去倒是正经的。”

正在看着家下人过年新孝敬上来的一个玉插屏的朱宣从几上回过身来,道:“你还是问问儿子做了什么吧。”

守小院的人忍着笑把毅将军骂丹珠的话说了一遍,沈玉妙也是掩口而笑,只是说一句:“这孩子淘气。”

“说的也在理。”朱宣对儿子做这样的事情,说这样的话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看着汉人都象牛羊,可是学汉书学汉话,都这么做。

停上几天毅将军再到母亲房里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那个不吃饭的小姑娘正在母亲房里,这一会儿下午没有事情,冬天天短,丫头们都坐在房里做针指。丹珠正坐在瑞雪身边,瑞雪正细心地告诉她:“这一朵花要这么挑才行。你看着我做一遍。”

看到小王爷看着自己,瑞雪笑道:“小王爷要什么吗?我给你拿来。”毅将军摇摇头,眼睛在丹珠身上扫一眼,看得她有几分脸红,门帘打来,顾冰晶走进来:“昨儿你说放烟火给我,欠的今天放来给我看。”

“在我房里你去让丫头们拿给你。”毅将军只回这么一句,看着瑞雪道:“你要来看吗,要看的出来。”然后就出去了。

丹珠灿然一笑,对瑞雪道:“我想去看烟火。”瑞雪往外看一看才道:“还没有放呢,小王爷一放就是半天,你先把这个花绣一遍,不对的我再告诉你。”

手在针指上,心在院子里,丹珠看一看这房里到处晃眼睛,是自己说不出来的东西,也觉得艾多说的有几分道理:“汉人那么有钱,而且强盛,人多固然是一个方面,也有别的原因。”

就是看着这里丫头们穿的衣服,一向觉得自己最是心灵手巧的丹珠也绣不出来。

妙姐儿一看到丹珠进了房里,先是看丫头们的衣服眼睛都要直了,就安排瑞雪带着她绣花,丹珠也没有反对,妙姐儿自去房里睡去了。

刚朦胧要睡去,听到院子里有轻轻的喧闹声,厚厚的锦帘屏蔽不少声音,再倾耳听一下居然是儿子的声音。

沈玉妙站起来走到窗前往外看,儿子在院子里又在放烟花。这个孩子,过年玩得太开心。看一看沙漏,是到起来的时候,冬天的中午,躺一下就到起来的时间。

瑞雪帮着王妃穿衣服,一面低声说丹珠的事情:“很爱看花样子,给她看了一本花样子的书,她喜欢的不行,再带着她绣花,她不会,傲气就一点儿一点儿下去了。”

到底是个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一开始进来还觉得自己是个公主,瑞雪微微笑服侍王妃穿衣服,这附近山寨里的公主见到王妃也是要下拜的。

院子里欢笑声更多,沈玉妙也忍不住走出去看一看,白雪未化,只中间走路的甬道收拾出来,毅将军把那两边没有扫的雪地踩出来一排小脚印,在桂花树旁边开始放烟花。

拍着手笑的顾冰晶看到妙姐儿出来,赶快过来行礼:“伯母起来了。”妙姐儿伸出手来给顾冰晶整一整头上的珠钗,顾冰晶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和毅将军又去打雪仗来着,雪球砸到头上。”

丰年在交待丹珠:“见到王妃要行礼,”然后比划给她看,丹珠倔强地装作没有听到,丰年笑一笑不再理她。

“走吧,咱们去看看祝妈妈做衣服去。”妙姐儿看了一时儿子的烟火,叮嘱他不要再自己放,然后拉着顾冰晶款款地沿着抄手游廊往祝妈妈那里去。

丰年看着王妃走远了,才对着丹珠笑道:“你要在我们这里呆着,可不许象个野人,以后该行礼的时候要行礼才是。”

看着丹珠要变脸,丰年说话更快:“不然你还回你住的小院呆着去,在我们这里就要守规矩。”丹珠嘴巴动几动,这才把话咽下去。

瑞雪从房里走出来,听着丰年说刚才的事情,也是说一句:“呀,你要学着有规矩才行,没有规矩的人不能呆在我们这里学绣花。”

丹珠象是没有听到一样,眼睛只看着厢房里,祝妈妈把新到的衣料拿到门口有亮光的地方给王妃看上面闪烁的丝线:“这是几种丝线混在一起,这龙爪**样是难得的。”丹珠的眼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就是这个衣料吧,我作两件,给顾姑娘做一件。”丹珠只看到那个一头都是金子银子的小姑娘又开始行礼,而且行礼的姿势很是好看。丹珠撇撇嘴,不屑地想:这么爱给人行礼,汉人就是这样。

可是那衣料真是好看,这里的人首饰也好看。院子里外面又走进来两个人来,却是薛夫人和尹夫人,两个人也是在廊下就先对着王妃行礼,沈王妃看到她们总是高兴地:“正好来说说话。”

然后问:“从哪儿来,”三个人一起走进房里去,丹珠又是不错眼睛地看着她们身上的衣服和首饰,如果我们能织出这样的衣服来,钱可以多许多。

“从薛姐姐家里来,”尹夫人一坐下来就呱啦呱啦地先要开口:“明儿请你吃年酒,听人说你总是不出来吃年酒,想来是过年太累了。”操持家务是很累,这是尹夫人的心得。

妙姐儿解释:“都来请我,我分身乏术,只能都不去。薛姐姐家里我是一定要去。明儿我准到,明天也请周姐姐去,周夫人给我拜年,又给我提了一回,成亲这么多年,打打闹闹都比这样好。”

“我们刚才也在说这件事情呢,”薛夫人刚说一句,又被尹夫人把话抢过来道:“只是没有好主意,周姐姐力气比周姐夫大,周姐夫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周姐姐不同意,周姐夫也没有办法。”

妙姐儿忍住笑,象是周亦玉的事情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方式来考虑,只在自己心里想一想,却听到尹夫人嘴快的说出来:“如果有什么药就好了?”

不明白的薛夫人不解地问一句:“什么药?”尹夫人吞吞吐吐地:“就是那种药,吃了以后会圆房……”

“噗,”沈玉妙和薛夫人一起扑出茶来,房里静上片刻,大家一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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