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请愿

在他老姑母身旁安插人?

还得机灵乖巧?

他武承嗣可没这么大能耐,至于得到姑母身旁侍女帮助,他可不是他二弟“风流王爷”武三思,能将上官婉儿也骑在马下,虽说赢得侍女帮助不单靠模样俊俏(看他这磕碜模样),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儿。

“张兄,这恐怕暂时不行!”武承嗣苦笑,他当然想知道他姑母的一举一动来推测其心意变化,可这?

“我知道。”张嘉福也理解武承嗣苦衷,“所以,我们要走另一条路!”

看着武承嗣那期待眼神,张嘉福一字一顿道:“那就是,利用老百姓的呼声,来提高魏王你的声望,让我们的皇帝陛下知道,你魏王在百姓中的地位!”

“张兄,你是说?”武承嗣隐隐猜出了,不由暗暗佩服起张嘉福来!

“不错,是大请愿,去年王爷与傅游艺发起的民众大请愿就非常成功吗,数千人高举着万人签名‘劝进’请愿书,那场面,张某至今想起来还觉热血沸腾,有句话说的不是什么民贵君轻,这本身就是民意呀!”

“咱们可以再来次大请愿,比去年那次还可以再大些,不过,这次不是劝进了,而是‘立嗣’,立魏王你为太子,想想,成千上万人高呼‘魏王当为太子’的场面,这,民意如此,而民意,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天意,天意难违呀!魏王,你说陛下看到这会如何呢?”

魏王!太子!民意!天意!

好美妙呀!此时,武承嗣仿佛看到了他的老姑母满脸欢笑地宣布他为大周太子,强忍着拍大腿举动,声音颤抖道:“好啊,好啊!张大人,快说!快说!”

放下筷子,张嘉福接着道:“另一个,就是如何让陛下对皇嗣更加失望,甚至绝望?”

“这件事儿急不来,首先,在东宫得有魏王你眼线,随时知道皇嗣动向,而且,得有肃政台的人配合,对了,魏王你不是和御史中丞来俊臣关系不错嘛,他正合适,只要抓住皇嗣丝毫不轨行为,以陛下疑心,便能置其死地。”

“现在,魏王你主要着手的有三件事:一,筹备民众请愿;二,宫内安插耳目;三,与来俊臣密商,罗织皇嗣罪名。若这三件事能够功成,魏王,你便是太子了!”

说着,张嘉福举起那许久未动杯中酒,仰首尽饮!

“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武承嗣激动地站了起来,两步过去,一把抓住了张嘉福的手,眼中含着激动的泪水,“好啊,好啊!张兄果然名不虚传,承嗣今得张兄,大事何愁不就,若上苍护佑,日后荣登大宝,张兄必为我左右宰相,我武承嗣今日相许,发誓决不食言。”

“张某必肝脑涂地以报魏王!”

举杯共饮!酒香弥散!

酒不醉人人自醉,直至日落西山,二人才相顾离去。

野心侵蚀了理智,黑暗在光明下弥漫,杀人的魔王在血海中撕扯着尸体猖狂大笑,善良的人儿抱膝蹲着瑟瑟发抖!

十月初八,云来酒肆。

下朝后,武承嗣便早早在此等候,他那位神机谋士张嘉福可说了,今天要给他带一人儿来看看,一个适合发动大请愿的人,他问是谁,张嘉福那家伙装神秘没说。

“李家小儿,与我争,呵呵!我武承嗣南面称尊之日,便是你授首之时。”

倚窗远眺,碧空万里,繁华洛阳,尽收眼底,武承嗣正发着他的宏图壮志,便见张嘉福领着一面白中年男子来到。

“王爷久等了啊!来!庆之,快见过王爷。王爷,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最合适发动大请愿之人——神都王庆之。”张嘉福相互介绍着。

王庆之赶忙拱手拜见,“小人王庆之见过王爷。”这可是高高在上的左相魏王武承嗣,他一个神都小混混怎能不恭敬!

直至看着王庆之深深拜下,武承嗣老鼠眼满意一挑,这才赶忙豪爽摆手道:“哎,庆之呀,你我何必多礼,来,来,快坐。张兄,咱俩就不客套了,坐下边吃边说。”

酒三巡,菜五味。

武懿宗道:“庆之现在在哪里做事呀?”他倒要看看这人能不能用,可不可用!

王庆之赶忙道:“回王爷,小人整日无所事事、混迹神都,只凭这张好嘴结交些朋友罢了!”在武承嗣这等大人物面前,他既要说的谦逊,又要点明自己长处,你魏王不是想发动大请愿吗,老子口才好,正合适。

微微赞许点头,张嘉福补充道:“王爷可别小看庆之啊,整个神都,庆之认识的人有一半,认识庆之的也有一半,铁嘴辩士王庆之的大名,在神都,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

小眼睛仔细瞅着,武承嗣感兴趣道:“哦,你就是铁嘴辩士?”他听手下说起过。

“正是小人。”

“我准备让你发一次大请愿,你行吗?”

素白面容一紧,“王爷放心!”

“好,那咱们仔细说说,我全力助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他武承嗣的行事准则。

接着,魏王武承嗣、凤阁舍人张嘉福、铁嘴辩士王庆之三人便详细商讨谋划了一下情愿的具体事宜。

一个时辰左右。

“王爷,张某就先告辞了,十月初十,听庆之喜讯便可。”“王爷,小人告辞。”

武承嗣拱手相送,“张兄、庆之慢走。”

二人走后,武承嗣晃着身子走到张嘉福先前坐处,在其对应桌面,有着沾着酒水写就的六字:可重用,不久用。

“可重用,不久用!张兄呀,你可真是太为我费心了!”端起杯中酒,走至窗外,武承嗣一口吸尽,“呲——,太子!”

十月初十,时过五更,天仍墨色,迎仙宫,长生殿。

大和尚薛怀义退去了,还未到上朝时,皇奶奶正由侍女伺候着梳洗,素雅白衣,上官婉儿立侍在侧。

“婉儿,看吧,二郎昨天拿来的,大郎又给朕捅篓子了呀,一首诗闹得是满城风雨!”

配合着侍女微微抬首,斜睨着案上那倒扣的素色纸笩,皇奶奶语气中有着些许不满,或是恨铁不成钢吧!大郎武承嗣,二郎武三思,她都寄以厚望呀!

“这是?”纤指探出,轻轻夹起,虽然上官婉儿早已知晓纸上内容,也明白其含义,也还是装作第一次看,避免个知情不报吗!

纸上赫然是一首说着前代石崇小妾绿珠被恶霸抢去受尽威逼欺凌满纸透着凄楚哀怨的《绿珠怨》: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

此日可怜偏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

君家闺阁不曾观,好将歌舞借人看。

意气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

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伤铅粉。

百年离恨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

“陛下,奴婢不知这指的什么?”上官婉儿装糊涂。

烛光霍霍,明灭不定,映照着皇奶奶那张有着条条褶皱的苍老面容,更显天威难测,阴晴不定,许久,徐徐开口道:

“乔知之,一代文士名流啊,连人家爱妾碧玉都被他大郎抢了,他大郎这是做的什么孽呀!乔知之悲愤下写了这,卖通王府门吏递了去,给自己那小妾碧玉,而那小妾也是重情之辈,明白夫君是让她坚守贞洁,绝食三天,跳井死了!”

“而大郎,还怕人家乔知之上告,想法儿把人家调到了军中,却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做了,迟早会大白于天,这不,不知怎的,近日神都不疯传起了这《绿珠怨》,二郎才将事情报我。”

眼中浮现武承嗣那猥琐模样,皇奶奶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哎!大郎,他在他自己那帮兄弟面前还能装成个道貌岸然,说了这个训那个,数他最行,可一旦轮到他自己,还不是打不着狐狸惹身骚,他就不明白,这文人学士是万万惹不得的。”

文人学士惹不得?真的?可自己爷爷上官仪怎么落儿了个满门抄斩?看着眼前这个震古烁今举世无双的一代女皇武曌,上官婉儿袖手一旁,久久默然,不知是爱是恨,正是这个女人的慧眼赏识,才让她自官奴中脱颖而出。

当狸猫正想教训老鼠要懂得规矩时,老鼠却想向狸猫商谈,把你盘子中的奶酪给我好吗!

凑巧?真是讽刺。

晨光熹微,当第一抹灿灿霞光打在洛阳宫时,洛阳宫南门外,已熙熙攘攘有老有少的聚集了六七百人。

他们有秩序地跪在地上,高举着书有“魏王当为太子”的万人签名请愿书,请求皇奶奶接见,正是请愿大军,而最前一人,身挂满是文字锦带,手持满是文字彩旗,面白无须,中年模样,正是请愿大军的发起者——铁嘴辩士王庆之!

而这,便是武承嗣想要的民众大请愿。

上朝时间,朝堂,朝臣站班,皇奶奶高坐。

“启奏陛下,现皇宫南门外,有众多百姓齐集请愿,欲见陛下。”

什么?有人请愿?皇奶奶一怔,嘴上却有着不变笑意,不失威严道:“谁人请愿?请愿为何?”

她还记得,去年九月,傅游艺领着六千多神都百姓,举着六万多人签名请愿书,热烈拥护、强烈要求她这个太后做皇帝,那一时,万民血液为之沸腾,那一时,文武百官是何等的兴奋、激动,她也曾为之留下了感激与理解的泪水,一个女人,做一代帝皇,其中辛酸,谁能理解?

“启奏陛下,请愿者王庆之,愿请陛下立魏王为太子!”

什么?皇奶奶第一次感觉自己被人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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