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冰珊带领助手出诊的时候，乔春野正在医院忙碌。

适逢瑞德医院评优考核的重要日子，视察团计划下午两点到达，乔春野匆匆吃过午饭，就被李护士喊去拉横幅。两人协作在医院大门口挂起一条长长的红绸布，上面写着——“欢迎评优工作组莅临参观指导”。

乔春野眉头直皱：“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形式主义，太夸张了吧。”

李护士在她耳旁吹风：“你是不知道，评优对咱们太重要了，这两天院长都焦虑到失眠，恨不得八抬大轿把领导抬进来呢。”

乔春野更是困惑“院长自己不就是领导么?我们店都是旗舰店了，还怕什么。”

李护士晃动手指：“年轻人，你太天真了，瑞德可是综合性的大集团，除了医院之外，还有好多商店，药店，猫舍狗舍，就连殡仪馆都有。”

“殡……殡仪馆？”

“是啊，宠物从出生到入土，但凡用得上的服务，瑞德都有所涉猎。就说医院这块吧，现在全国一二线城市都有门店，就算咱们是S市的旗舰店，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乔春野听得似懂非懂，只能附和道：“原来瑞德这么厉害。”

李护士冲她挤眼睛：“所以瑞德的工资待遇也比其他医院好，面试也很变态，当初我过五关斩六将，费劲千辛万苦才拿到一张offer，我容易么。”

话音未落，张院长便向她走来，只见他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抹得油光锃亮，身后还跟了一群簇拥，乔春野盯着他看，这位印象中和蔼可亲的大叔，今天却严肃得像是换了个人。

他停在正门口，眯眼端详头顶的横幅，李护士见状，急忙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吧，绝对没挂歪。”

张院长点点头，转向身后的队伍，语重心长地说：“这次评优，我们务必要拿到五星，各位想必也清楚，目前整个嘉宁区就只有三家医院具备五星资格，另外两家都是竞争对手，咱们作为瑞德的招牌，绝对不能掉链子。”

李护士问道：“院长，眼看就要年底了，如果这次顺利拿下五星，咱们的年终奖能不能……”

她的问题刚好问到点子上，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附和。

张院长终于露出笑容：“放心吧，只要评优合格，我保证今年的年终奖比往年多，而且调薪的力度也比往年大，咱们加油干！”

“好耶！”众人兴奋鼓掌。

不论在哪个行业，涨工资永远充满吸引力，更何况宠物医院的工作繁重，每个员工都很辛苦，有了院长的保证，他们才真正打起精神，热火朝天地做起最后的准备。

午后，视察团终于来了。

乔春野偷偷跟在视察团队伍末尾，绕着走廊打转，医生在他们的目光中工作，每根神经都绷紧了，他们的“患者”也比平时更紧张，诊室里不时传出猫狗叫声，场面很是热闹。

视察结束后，一行人集中到会议室，参加由院长呈述的工作汇报，乔春野一路跟到门外，眼看混不进去，便打算撤退，但周士卿却将她叫住：“春野，帮我个忙。”

周士卿手里拿着一厚沓文件，都是给视察团准备的会议材料，但今天团里临时增加了一个人，材料不够用，他急吼吼地冲出门，刚好看到乔春野，便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把这套文件全部复印一份，动作快点。”

“好……好的。”

“千万别把原件的顺序弄乱了。”

“我知道了。”

复印室位于一层档案室的角落，乔春野小跑着赶到，飞快地完成复印，用文件袋套好，又小跑着回去，刚到楼梯口，便远远地看见周士卿的身影，正倚着楼梯栏杆接电话。

“乔医生，恐怕不行啊……”

会议还没开始，走廊很安静，听筒里的声音漏进乔春野的耳朵——竟是来自她的姑姑乔冰珊。

乔春野印象中的姑姑厌恶接打电话，恨不得所有事情都用文字解决，她不由得屏住呼吸，躲在不远处偷听。

听筒里的声音不算清晰，但足够她听懂来龙去脉，原来乔冰珊希望把救助中心收容的野猫带回医院做手术，但周士卿和院长轮番上阵，说服她打消了念头。

直到周士卿挂断电话，转头问道：“复印好了吗？”

她才回过神来：“好了，都在这里。”

对方接过她递来的文件：“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她却站在原地不动。

周士卿凝着她：“你是不是想问刚才电话里的事？”

乔春野愣住：“啊，我没有……”

“没关系，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周士卿的口吻依旧平淡，“你有什么看法，尽管说出来吧。”

乔春野想了想，说：“我觉得那些小猫很可怜，明明还活着，却失去了获救的希望。”

周士卿点点头：“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哪怕换个日子，我都不会拒绝乔医生的请求，但今天真的很不凑巧，”他侧过身，用手势引导她的目光，“你看看会议室里。”

她定睛望去，只见平日里宽敞空**的会议室此刻被占得满满当当，视察团领导黑压压坐了一片，张院长站在台前，说一句便停顿几秒，声音发颤，举手投足都透出紧张。而在视察团后方，则是医院的员工，纷纷屏息凝神，密切注视着台上的情形。

她看了一会儿，不由得绷紧了脚趾。

周士卿接着说：“你可能觉得我不近人情，但我也有苦衷，这次评优关系到每个人的权利，如果失败了，乔医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她皱起眉头：“可是小猫也有生存的权利。”

周士卿叹了口气：“但你知不知道，城市流浪动物的自然死亡率，本来就超过60%，这个城市里有数以万计的野猫，即便我们收下几只，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们开设宠物医院，也不是为了无条件地救助所有动物，而是为了让饲养宠物的人更加从容。说到底，我们服务的对象是人。”

乔春野无从反驳，便垂下头不再说话。

周士卿走近一步，轻拍她的肩膀：“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你年纪还小，本不该考虑这些。”

她摇摇头：“不是的，我已经不小了。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

“那就好。你姑姑也是一片好心，我完全理解，关心则乱嘛，回头我会做她的思想工作。下次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形，我保证优先抢救生命。”

周士卿一席话，让乔春野的心放宽不少。她抬起头望向对方，中年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用满含期许的眼神凝着她，实在比冰山般的姑姑亲切百倍。

“谢谢周医生，那我先走了。”

“嗯，快去休息吧，今天可以早点下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