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劭家回魏南音家，正好要经过“零度”。此时还是上午，没到营业时间，但当魏南音从“零度”门前走过时，正好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看衣着打扮像是零度的工作人员。

魏南音心下一动，走上前去：“麻烦问下，您这绩几点开始营业？”

小伙子年纪不大，看着她就笑：“我们早上五点才刚歇业，营业怎么也得下午五点以后吧，白天谁来啊！”

魏南音摇头：“不是，我找人。”

“找谁？”

“杜飞您认识吗？”

小伙子上下扫了她一眼：“找他有事？”

这反应让魏南音有点奇怪，但为了从对方这里打听到杜飞的消息，魏南音耐心解释说：“对，我是他表弟的同学，找他有点事。”

对方这才了然点点头：“那你不用来这了。”

“为什么？他不是在这上班吗？”

“昨天还是，今天就不是了。”

魏南音直觉这事或许和自己有关，于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问：“他辞职了？”

小伙子看她一眼，有点为难的样子。

魏南音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不会是犯了什么事吧？”

小伙子四下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对她说：“得罪老板被开了，这年头好人难当啊。”

“得罪老板？”

“你也知道，开酒吧难免会遇到点龌龊事，有时候我们虽然看不惯，但为了做生意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怕得罪了什么不好惹的人。昨天晚上就让杜飞赶上了这种事，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把警察给招来了。他是见义勇为了，但后半场酒吧生意几乎没怎么做，而且老板还担心回头有人报复找过来，都没过夜，就把他给开了。说起来有点可惜啊，他人挺好的，在这都干了好几年了……”

魏南音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昨夜的酒还没有全醒。在她的认知里，被刘伟陷害卖作业都算是天大的委屈了，没想到走出校园，社会比她想得还复杂。

可是现在怎么办？有人为了她丢了工作，还很有可能被王强那帮人渣盯上……

魏南音谢过对面的人，又和他要了杜飞的联系方式，这才离开。

回家的路上，她的心情低落极了。她不知道陈劭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是知道又怎么样，他们这些刚出高中校园的人，又能为杜飞做点什么呢？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小半天，魏南音决定，不管陈劭知不知道这些事，事情因她而起，她都应该去见见杜飞，当面向他道谢，再看看能帮他做点什么。

她没有犹豫太久，拨出了那个电话号码，没过多久，电话被人接通了。

杜飞开口那一声“喂”竟然让魏南音觉得很熟悉，果然他和陈劭是表兄弟，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像。

魏南音自曝家门，本来还忐忑地怕对方没办法把她对上号，没想到对方倒像是很熟悉她的样子，跟她寒暄起来，而且说话间，他轻快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来他是个刚失业的人。

魏南音说：“我能请你吃顿便饭吗？”

问出这话时，魏南音还担心对方觉得尴尬直接拒绝，没想到杜飞什么也不问，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但看得出也没打算真让她破费，就约在了附近一家小面馆见面。

……

坐在杜飞对面，仔细打量他的眉眼，魏南音才注意到，他和陈劭真的有五分相似。

杜飞笑着帮她倒茶：“昨晚没事吧？”

他不避讳昨晚的事，倒像是完全不在意他因为她丢了工作。

“昨晚多亏你啊，不然我可惨了。”

杜飞无所谓地笑容：“我就是传了个信，要谢你还得谢陈劭。”

魏南音没接他的话，想了想还是说：“我今天去过零度了。”

杜飞脸上的笑容到了这一刻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魏南音觑着他的表情满心内疚地说：“你同事都告诉我了，是我连累你了。”

杜飞放下筷子看她：“你找我来就是为这事？”

魏南音：“本来也是要谢谢你的，但是知道这事后还得给你道个歉。”

杜飞无奈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跟我打听陈劭所以约我吃饭呢……我的事不用放在心上，又不是什么大公司的抢手工作，本来我也不打算干了，有没有昨晚的事情，都干不了多久了。”

魏南音将信将疑地看他，对方只是回以一笑：“放心吧，没有安慰你的意思，我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在酒吧打杂，正好陈劭考去BA市，我也想去学点东西，回头自己开个店。没这事，我九月也该走了。”

听他说着自己的规划，魏南音才好受了一点。

她又想起昨晚的事情，后来她醉倒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就不清楚了，陈劭那也问不出什么。

于是她问杜飞：“对了，昨天警察什么时候来的，王强没为难你和陈劭吧？”

“他那样也就能为难为难你这种小姑娘。”杜飞也没有隐瞒昨晚那事的意思，坦白道，“昨晚警察来得有点晚，为了把他扣住，给了他点教训……”

“你们打架了？”魏南音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他。

“不算吧。”杜飞说，“他昨天喝多了，所以是我单纯把他揍走了一顿。”

“那警察没为难你吧？”

杜飞想起昨晚的事，还真的多亏王强前科累累底子不好，不然以陈劭对他下的狠手，他要是质疑揪着不放去鉴定伤势，还真不好说后面会怎么样。所以他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所幸王强被陈劭打怕了，警察也没心思关心个人渣到底有没有吃亏，当事人不追究，他象征性地出了点医药费就算了事了。

从警局出来就接到老板的电话倒是在意料之外，但他也不可惜，更不后悔，毕竟对面的女孩可是他弟看重的人。

想到陈劭，他叹了口气说：“我这点事比起陈劭经历的，算不了什么。”

魏南音直觉陈劭家里的情况或许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奈何她再关心也不好直接问他。此时听到杜飞主动提起,她就忍不住问道:“他为什么一直一个人生活?他父母呢?”

杜飞有点意外:“他没跟你说起过?”

魏南音摇了摇头。

杜飞想了一下也就想明白了,这些事对陈劭来说就像是隐在暗处的一道伤疤,不是他的错，但他依旧觉得那伤疤丑陋不堪,生怕人揭。这两年,他一直一个人生活,对他父母的事情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嫉恶如仇了。但饶是他面上表现得再不在乎,可毕竟也只是个18岁的少年人,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时,这些烙在他身上的东西还是让他难免自卑。

他不知道陈劭有没有想过把这些事情告诉魏南音,既然这么在乎，或许也是想过的吧,至于为什么没说，或许是还欠缺勇气，也或许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这个表哥来帮帮他吧。

杜飞问魏南音:“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转学到南石吗?”“

魏南音没想到杜飞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顿时觉得心口闷闷的。

她犹豫了一下说:“听说过一点,但是……”

杜飞直接打断她:“如果是你从别处听说的，那应该不是真相。既然他没告诉过你,那就我来说吧。主要还是因为他姐。”

“他姐?”魏南音有点意外,她还从来不知道陈劭还有个姐姐。

杜飞点头:“我也听过一些关于他在九中的传闻,都说他和九中一个年轻漂亮的数学老师关系有点不正常吧?”

魏南音抿起唇没有说话。

杜飞笑了笑:“他俩关系是挺不寻常的,蒋琴……哦，就是那个女老师,其实是陈劭同父异母的姐姐。”

魏南音这才想起来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被她存在手机里的那张照片。难怪她第一眼看到蒋琴时就觉得她眼熟,徐晶晶说她像李亚彤，她当时就不太认同。现在想来，她像的不是别人，而是陈劭。

杜飞继续道:“他转学前和几个小混混打架的事你知道吧?”

魏南音点头:“听说对方有八个人,都伤的不清。”

杜飞似乎笑了一下:“那小子那次是下狠手了,其实导致他转学的导火索就是这件事。”

魏南音回忆起陈劭说过的话,他说他当时打架是因为得罪了那几个小混混,她当时还有点不明白,他一个每天只管学习的好学生有什么机会跟那些人打交道。这么说来,那次的事情或许和他姐姐有关?

杜飞接下来的话立刻给了她答案。

“蒋琴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挺漂亮的,不知怎么就被一个社会上的小混混给盯上了，时不时在她下班路上围堵骚扰她。有一次被陈劭看见了,就没让那人好看。后面的事想必你也能猜到,那小混混因此记恨上了陈劭,带了人想教训教训他,结果一点好都没讨到。后来那几个人伤的不轻,有一个混混的家长找到学校,把事情闹得很大。”

看来传闻真不可信。

“原来是这样。”魏南音听了很唏嘘,“那他和他姐姐关系肯定不错吧?”

杜飞神情有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他俩的关系怎么可能好?蒋琴她们母女恨我小姑，也就是陈劭他妈破坏了她们原来的家庭,更恨陈劭——正是因为有了陈劭的存在,陈劭他爸才和蒋琴她妈离婚娶了陈劭他妈。但好日子也没过几天,那对母女成天的闹,再加上陈劭他爸跟陈劭他妈结婚多半也是为了儿子，所以每没两年他们也离了。离婚时陈劭他妈从陈劭他爸那得了一笔钱。但钱总有花完的时候,陈劭他妈后来又去纠缠陈劭他爸……这事就一直没完……”

魏南音怎么也没想到,陈劭竟然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难怪她用自己那不痛不痒的人生经历来安慰他时,他会是那种反应。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为什么会和他母亲关系不好，毕竟他母亲的所为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不对的,更何况是他那样的人。但那是他妈妈,他在心里怪她的时候,自己也会很难受吧?

想到这些，魏南音的心像是裂了个口子,就感到头顶上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呼呼地直往里灌。

魏南音问:“那他和他父亲关系好吗?”

魏南音以为一个愿意为了儿子离婚再娶的男人，对儿子应该不会太差吧，可是事实证明还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杜飞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声晒笑:“他爸妈刚离婚那会儿,陈劭他妈堵着气不让他们父子见面。过了两年,他妈这里好歹松动了,但他爸也不怎么想着见他了。”

魏南音既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他爸爸现在怎么样了？在B市吗？”

杜飞摇摇头说：“蒋琴她妈也是个想不开的可怜人,感情上纠结了大半辈子还是放不下,最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举报了他爸。因为她之前也在他爸的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多对公司里的事情比较清楚。果然没多久后，他爸因为涉嫌贪污被判了15年，进去了。”

“这么说来，陈劭长这么大其实和他爸爸接触并不多吗?”

杜飞点头:“他长大后也不是没机会,但是是他自己不愿意去见他爸了。尤其是他上了高中以后,再次遇到蒋琴，蒋琴对他还是充满了敌意,也不顾什么老师学生的,抓着机会就刁难他。但陈劭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他知道蒋琴母女因为他的缘故受过几年的苦,对她们只有内疚没有其他,所以即便他面上很冷淡,但心里并没有真的怪过蒋琴。”

说到这里,杜飞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都是上一辈的事了,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他这人心思太重,背负了太多,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她们。所以这都好多年了,他连个生日都不给自己过。”